韓愈◎師說

之一

有時候是這般惶恐著：要是這樣的日子結束了，那該怎麼辦？

每週一次，見見他們，聽他們吵鬧，聽他們無理，聽他們沒有邏輯的言語，
一開始是為了現實的利益考量，到了後來究竟是誰依賴誰？
是他們從我身上汲取知識，還是我從他們身上尋找一些已經失去或不能擁有的美好？

然而這樣的日子又能持續多久？當我還是個大學生時，與他們分手的期限落在地平線之外，
時光推進，不知不覺也走到了地平線，期限在我面前跳躍著，
期限之後，是一片蒼茫，連路都不是，我不會知道將變成什麼樣。
天下無不散的筵席，假如我不能當上老師，那就是期限，
從此以後天真又不可思議的他們也將完全由我的生命裡出走，
而我的心靈是不是永遠不能再得到淨化的時光？然後向著無法預料的灰與黑前進？

我其實是很害怕的。他們怎麼會知道他們對我有多麼重要？
當我數度幾乎溺斃於大人世界的禮儀規則，他們的真實、不矯作是讓我還能夠喘息的氧氣。
沒有他們，我還有勇氣面對一個這麼複雜的世界嗎？

之二

帶他們讀柯裕棻的〈未曾謀面的人〉，分享了那些錯過與意外重逢的故事。
我說：「我很怕戴安全帽的機車騎士突然把摩托車停在我面前跟我說話，
所以，十年後，你們大到能騎機車了，千萬別在路上突然把車停下就叫我。」
他們說：「老師，到時候你很老了，彎腰駝背，臉皮都皺了！我們哪認得啊！
而且你的頭髮可能已經一半黑一半白了，像黑白無常一樣，哈哈！」
十年，不是他們所想的那麼長，我想我還不至於雞皮鶴髮吧！
而且，黑白無常之說是怎麼回事？

帶他們讀ㄧ則紀昀的鬼故事，小鬼頭突然問我：「老師，這篇文章是所有文章裡第幾名？」
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？最好是有排名這回事啦！
「吼，第三名啦！季軍咩！」
不要逼我，我會揍人，是紀ㄩㄣˊ。

之三

當我宣布要背一首唐詩，幾個孩子臉都垮下來了，
但是跟了我好一段時間的李x頎好開心，還急急對同學們說：
「背唐詩很簡單耶，而且背完了，老師會給巧克力！」
誰說的，這次沒有巧克力啊！這期是獎章制度，誰說要給巧克力了！

之四

偶爾也會發現自己的糟糕，其實不是那麼用心，也不是那麼認真，
太多藉口讓自己隨便應付，可是不應該是這樣的，每一次都該是慎重無比，
因為我們都花了時間，應該好好付出並且好好收穫。
而我還有許多不足，就算對象是能讓我游刃有餘發揮所學的小學生，
我仍然應該隨時加強自己的能力。
多麼希望自己能教給他們的是獨一無二的一切。

之五

一隻腳踏入成人世界，那些禮尚往來冗贅地出現了。
我很厭煩無端的贈禮與請客，儘管是他人好意，但那讓我隨時有負債之感，
辭讓也是一門難學的藝術，該怎麼讓他人看清我的誠意呢？

ㄔㄐㄨ的爸爸說天氣太冷了，送了我一個保溫杯，看起來亂高級一把，
我推辭了，最後也還是收下了。
想著每個星期天的便當、不定時的飲料水果，
真的很盼望ㄔㄐㄨ能考好，好讓我能名正言順請他吃火鍋。
拜託！考好吧！我非常非常想獎勵你呢！ㄔㄐㄨ。